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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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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迦示的終端仍然在震動, 他拿出了終端,卻仍然不忘望著我。

我拍了下他的腦袋,“別看了, 等下又給李默打。”

他低下了眼眸,竟顯出些說不上來的委屈似的。我的手只能從他的腦袋摸到了他的臉頰, 拍了拍, “去啊,我人在這裏又不會跑。”

迦示的喉嚨裏溢出了一聲很輕的“嗯”, 這才轉過身往外走。

他回頭望了眼房間門, 走到了更遠一些的地方,又轉過身盯著房門,這才接了電話。李默的話音中有著些疲憊與不耐,“收拾東西需要這麽久嗎?我沒有時間給你浪費。”

“還是房子裏有什麽這麽值得你流連忘返?”

李默的話音裏滿是譏誚, 可是到了說到最後,話音中竟藏了某些期許似的。

迦示撩起袖口,看了眼時間,他回答道:“對不起, 父親, 我來的路上處理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聽見通話中傳來一聲有些重的呼吸。

“我不管你有沒有處理其他的事情,不要耽誤時間。”李默說完這句話, 像是醞釀著什麽, 冗長的空白擠滿了他們的對話。幾秒後,他低聲道:“選一兩件生活用品就可以, 剩下的不要動。”

迦示望向房門, 走廊的窗邊灑下了光芒, 令他灰色的眼眸中愈發顯出淺淡的光澤。

他道:“我知道了,父親。”

李默掛了電話。

迦示在原地站了會兒, 許久,他才進入房間。

“哢嚓——”

權限打開的聲音響起。

我將視線從終端轉移到迦示身上,內心一時間很難平靜。

我還以為是李默覺得我死了怪晦氣的,讓迦示過來把我的遺物收拾走扔了。但很顯然,根據亞連與斐瑞打架的這個八卦來看,這遺物可能是李默收拾給斐瑞的,說不定還會押著亞連去道歉。

可是斐瑞與亞連,怎麽會打起來呢?

他們之前在學院裏打起來還算有個借口,可是這都是訂婚宴彩排,對於亞連來說,和斐瑞的過往也頂多是陳年舊事了。

難道是亞連知道了我和斐瑞的事情?

也不可能啊。

他身邊的知情人也就李默、江森、迦示,先除去迦示,但李默和江森完全沒必要在那天晚上把我和斐瑞的事情捅出來啊,再說迦示……在迦示眼裏,江森和亞連能成婚應該是再好不過的了,更不會希望彩排出亂子。

那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我感到了困惑。

迦示迎著我的眼神,道:“我不知道。”

我說:“我還沒問。”

他道:“我還沒說完。”

我:“……你說。”

“我不知道,我要選什麽東西送過去。”迦示低頭望著我,歪著腦袋,看了一圈房間的角落,“生活用品到底要怎麽選。”

我:“……你是要帶過去給斐瑞嗎?”

迦示微微睜大了眼睛,下一秒,臉上又恢覆了淡漠。

他抿著唇,不說話。

我猜對了。

我又道:“亞連為什麽會和斐瑞打起來?”

迦示又垂下眼睛,不說話了。

我從床上起身,坐在床邊,支著臉,“這應該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機密吧?為什麽不能告訴我呢?”

“我不想。”迦示拋出了三個冷又硬的字,他勾起了嘴角,臉上顯出了些嘲諷的笑意,“沒錯,它一點也不重要,但我知道你在意。”

我道:“那你想好了,選什麽遺物送給斐瑞了嗎?選不好就又要挨打了哦。”

迦示臉上冷意更重,“和你無關。”

我道:“那好吧,你請自便。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呢,但是沒想到你對我的防備心總是這麽重,無論我做什麽你都覺得我別有用心,我有時候也覺得好難過啊。迦示。”

我越說,聲音放得越輕,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迦示,露出了點傷感的表情。然後,我看見迦示的灰色眼睛裏有了火花,他的額頭上顯出了些青色的脈絡。

迦示快步朝我走過來,抓著我的領子,和我挨得很近。他幾乎又生氣起來,話音從牙齒裏咬出來,“陳之微,你就這麽想激怒我嗎?每一次,你總是要用這種油腔滑調,矯情做作的話和表情看著我,分明在拿我當蠢貨玩,卻還有在我戳穿你後,繼續惡心我。”

他抓著我衣領的手陡然顫動了下,我疑惑看他,卻發覺他的視線已經移到了衣領下的脖頸深處了。

迦示收緊了力道,我看見他的手指關節蒼白,青色的靜脈血管鼓動著。

他幾乎是怒吼著喊道:“陳之微!你!你!”

迦示又說不出話了,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抓著我的領子往床頭一推。下一秒,他的膝蓋跪在了我腿中央,梳理好的黑發垂下了幾縷,落在了眼前。

他像是氣瘋了,呼吸牽動著肩膀都在聳動,眼睛紅得要滴血,腮幫的肌肉繃緊了。

我被他的吼聲嚇了一跳,好幾秒,我才咽了幾口口水。

我道:“我是個Alpha,你也知道。”

迦示湊近我,眼睛裏壓著些陰戾,睫毛上被濡濕了。好幾秒,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你為什麽非要這麽讓人討厭,你為什麽沒有死在十二城?!你為什麽還要出現!”

他一連串的問話本應是十分兇狠,帶著戾氣的,可是我只看見他俊美的五官有些扭曲,或者說,他臉上的肌肉像是無法控制一般痙攣著。

我道:“雖然我們是朋友,但是我覺得你這樣還是很過界。”

迦示擡眼望我,不斷落著眼淚,最後,他的頭無力地垂落在我的肩膀上。他的水還蠻多的,感覺我小半個肩膀都要被哭濕了。

他道:“你為什麽非要那麽對我呢?”

我道:“你有本事問問李默。”

迦示攥著我的肩膀,他擡起頭來,唇有意無意地擦過了我的耳畔。

我像是一條硬了的鹹魚一樣身體僵硬,受不了,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反應。我感覺我應該安慰一些亦或者給點甜頭,但可惜我現在實在沒心情,我只是將他推開。

“差不多得了。”我措辭了下,道:“去玩吧我有別的事忙。”

迦示以一種極度隱忍的,咬牙切齒的,欲語還休的神情深深看著我,他道:“許琉灰?”

我的眉頭蹙了下,望向他,“聽不懂你在說什麽,這根本不重要吧,跟誰和你又有什麽關系呢?畢竟,我只是問一下亞連與斐瑞的事情,都能讓你莫名其妙生一頓氣。反正你不把我當朋友,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這他媽到底有什麽關系!”迦示像是被我的強盜邏輯逗笑了,眼睛緊緊地盯著我,他道:“是因為你。”

我懵了,“啊?”

迦示重覆道:“是因為你。”

我恍惚了下,終於理解,恐怕還是我與斐瑞的事走漏了消息。

卻又聽迦示道:“李默讓我不要動這裏,我不確定,他什麽時候會來。所以——如果你不想被他發現你身上的痕跡,就趕緊離開。”

我道:“我怎麽知道是不是你想把我關起來的借口。”

“隨便你。”迦示松開了攥著我肩膀的手,臉上有了幾分頹然,他笑了下,“我剛剛想清楚了,什麽你想休息,你想和我呆幾天,根本只是想利用我幫你拖延時間,等你身上的痕跡消失對吧。”

他壓低聲音,“為什麽要等痕跡消失,因為之後又要去和李默或者斐瑞在一起是嗎?”

我笑了下,“那你呢,因為知道了我的目的,覺得不幫我就可以了嗎?你覺得這是在懲罰我嗎?你為什麽總覺得我非要依靠你不可,等我不找你了,你又生氣覺得我晾著你,你到底哪裏來這麽大的怨氣呢?”

我站起身,愈發覺得這件事很好笑,湊過去,“迦示,你希望……我是利用你呢,還是不利用你呢?”

迦示的身體顫動了下,他像是有些站不穩,灰色的瞳孔擴撒了起來。

白茶的信息素也隨著他的情緒劇烈波動起來,幾乎很快就盈滿了整個房間,他立刻推開我的身體,往後退,“你又想激發我的恐懼癥!”

我有些遺憾,“不是沒成功麽?”

迦示緊緊凝著我。

他看起來很可憐,畢竟哭了這麽久,眼淚總是不停。

迦示一句話也不說了,轉身就走了,我聽見他匆忙的腳步聲,於是我環視了一圈房間,在心中嘆氣。

煩死咯,這兩天不住在這裏,要自己花錢住酒店了。

我愁眉苦臉地打開終端,在地圖上搜尋著便宜又偏僻的旅店。

病房內,接近正午的陽光已經十分暖和了,斐瑞躺在病床上,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指,努力感受著戒指上傳來的溫度——即便那溫度本身也是他的肌膚所浸染的。

幾名醫生小心地圍著他,從他的臉頰上拆著各種儀器,幾名下屬則手持電子映照媒介對著斐瑞。

“斐瑞先生,儀器已經全部拆除。”

一名醫生道。

斐瑞的臉上毫無笑意,只是機械地轉動脖頸,望向映照媒介。

他看見自己金發的頭發落在臉頰邊緣,有幾縷還染著血液,他又看見自己藍色的眼睛裏有著某種掙紮。他感覺自己捏緊了被子,某種情緒使得血液的流動加快了起來。

許久,斐瑞才看見自己的臉,皮膚有些蒼白,卻依然細膩白皙。精致俊美的五官之上,絲毫看不出昨夜那滿臉血與綻開的皮肉,他松了口氣。但是下一秒,他的眼睛驟然睜大,耳邊傳來了嗡鳴聲——一道顏色淺淡的疤痕從眉心處一只橫亙到下頜,即便隱秘,卻依然讓他腦內的弦轟然斷裂。

“這是什麽?”

斐瑞指著臉上的傷痕。

一旁的醫生楞了下,才道:“斐瑞先生不用擔心,這個不是永久的,大概一周時間後,它就會消失到完全看不見。”

斐瑞道:“一周?”

醫生道:“是的,您放心。”

斐瑞的心臟歸回原地,可是下一秒,他的情緒又被陡然調動起來,“接下來的一周我的行程也很滿!就沒有別的辦法,讓它迅速消失嗎?這個惡心的疤痕非要一直留著嗎?!”

“斐瑞先生,我們很理解您的擔憂,但是這已經是目前最先進的技術了。其實一般的傷痕,手術結束後就會消失,但是您臉上的傷痕太深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醫生頓了下,又道:“其實您也不用太擔心出鏡,因為這個傷痕目前肉眼觀察也是較淡的,到時候拍攝的話,您讓他們調整一下,也是完全看不出來的。”

斐瑞試圖去理解他的話,可是理解不了。他一想到,等一下要見到李默,他就難以自拔地感到一種厭倦與憤恨。

他攥緊了被子,閉上了眼,“知道了。”

醫生們松了口氣,各自離開了。

沒多時,李默來訪。

斐瑞仍然躺在病床上,他其實已經沒什麽傷勢可言了,但他知道無數媒體都圍堵潛伏在醫院附近。他必須要如此,造夠大的聲勢,他才能讓那個賤種付出一些代價。

陽光與風從窗中偷溜進來,斜斜地打在病床上。病房內的所有光源都沒有打開,當李默靠近病床時,便正正好站在了陰影之中。

陽光下,斐瑞倚靠在床背,寬松的病服掛在肩膀上,金發的發絲垂落在臉頰邊緣,臉上有著一層很淡的金色。他神情很有些冷淡,指節上的訂婚戒指也在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幾乎讓李默感到一種可笑。

李默從陰影中走出,他將手中包裝好的盒子放在病床前,“亞連對你做出來的事,我們安德森家族會全權進行負責的,期間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幫助的,都可以提出。”

他又道:“撤掉所有有關亞連的負面新聞。”

斐瑞淡淡笑了一下,“我憑什麽又要答應你們的談判呢?”

李默坐在他床前的位置,話音平靜,“那你又憑什麽覺得,你能坐地起價呢?”

“亞連,只是聯姻的棋子。”李默頓了下,露出了很淡的微笑,身上的陰郁不減半分,他又道:“誠然,你如今咬死亞連不放手,多半是指著由他牽扯出更多的安德森家的醜聞,把事情鬧大。但問題是,名譽……全看安德森想要不想要而已。”

他用著一種近乎憐憫的姿態看向斐瑞,“卡爾璐靠你撐著很困難吧,我們何必劍拔弩張呢?”

斐瑞的臉色更為冷淡了,藍眼睛彎了彎,“你在徹底害死了我的未婚妻後,難不成還想與卡爾璐聯姻?”

李默再一次望向斐瑞手指上的戒指,沒有說話。

如此簡單的動作,斐瑞卻情不自禁直起了腰背,他無來由地重覆道:“李默,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已經有婚約了。”

李默笑了下,很輕聲地道:“是嗎?”

斐瑞的腦子一片空白,他感覺到李默的金眸仍在望著他,他不太確定,因為他的視線已經落在了訂婚戒指上。他頭腦有些亂,心臟不自覺加快,羞惱感再次生出。

這一刻,他開始覺得李默在觀察他臉上的傷痕,並且肯定在譏誚地想著什麽。

斐瑞有些想要發瘋,他不知道為何他總是對李默的存在感到耿耿於懷。自從特雷西莊園的事情後,每一次,每一次見到李默,他都有一種深切的恨意。

明明該死的艾什禮都已經再也無法接近她了,可是為什麽該死的李默卻還活著,還偏偏知道那天晚上他遭受到了何等的拒絕,又是被他怎麽樣的嘲諷。

那一夜幾乎像是一種夢魘,李默便是夢魘的見證人——一個見證了他強行命她標記自己卻被拒絕的該死的人。

斐瑞張了張嘴,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應該如此過激,也沒必要和李默證明什麽。可不知為何,那顆空落落的心此刻急速跳動起來,似乎在催促著他再說點什麽。

斐瑞恍惚之中又感覺到陳之微似乎就在病房裏。她似乎站在某個地方,微笑著看著他,鼓勵他說什麽似的。

我是愛你的,所以你為我而守貞,戴著戒指,有什麽不對呢?

她仿佛又走到了他身旁,吐出了甜蜜的,誘惑的氣息。

斐瑞陡然之間擁有了全部的信心,他找到了自己行為的正當感,這種正當感讓他此刻甚至產生了歡愉。歡愉於,他們之間是有著實質婚約的愛侶,一切都絕不是他的幻想,他的一切都是有理可依的。

他定定地看向李默,“我不知道你對我和她有什麽誤會,但是我們早就確定了,要在晚宴上宣布訂婚的消息。她答應過我了,戒指也是她準備好的,她……”

斐瑞望著李默,下意識道:“那天在福利院,她甚至和我說過,我們會有一個家庭,會有一個孩子。但是,她希望等我們正式結婚了,再標記我。”

……太蠢了。

斐瑞閉上了眼,卻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他在心裏悄悄說,如果沒有發生那麽多那麽多的意外,她會這樣的。

這不是撒謊,也不是欺騙,更不是虛張聲勢。

這是……這是本應該的事。

李默看著斐瑞,這一刻,他好像突然從那種近乎麻木的朦朧中蘇醒了一般。一種說不上的快慰與愉悅逐漸填滿了他的心臟,他的神經也陡然興奮了起來,於是他沒忍住露出了很淡的微笑。

他覺得,陳之微是應該死掉的。

她如此無恥、低劣、謊話連篇,誘哄得那麽多人為那些百無聊賴的感情所痛苦,她死了正如她自己所說——都是應得的。

她本就不配擁有婚約,愛人,孩子,家庭。

她就應該孤零零的死掉,連屍首都沒有。

李默聽見自己用著慣常的,有些縹緲的輕慢聲音道:“她算什麽未婚妻呢,你們甚至都沒有訂婚。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是我覺得,你既然如此的愛她,難道不是更應該向前看嗎?”

他用著一種近乎高傲地態度,道:“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介紹一下,即便不是安德森,其他的元老院家家族亦有不少有為的Alpha,如果有他們扶持你的事業,你會輕松很多。”

李默話音剛落下,便看見斐瑞睜開了眼,藍色的眼睛如寶石般漂亮。

斐瑞微笑道:“我和你……不一樣。我更希望,我能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緬懷她,來記得這段感情。真是可惜,畢竟李默先生手中的婚戀資源大概是十分優秀的,我無福消受了。”

李默的臉色驟然冷了起來。

斐瑞卻已經調整了病床,道:“亞連的事,我不會原諒他的,就像你說的,名譽你們大可以不在乎,反正撼動不了什麽。請離開吧,我要休息了。”

他最後望了一眼李默,“無論是安德森家族,還是翼世,我都會記得你們的。”

李默起身,冷笑了一聲,“我等著看。”

他剛要離開,卻聽見斐瑞道:“等下,床邊的東西拿回去吧,無論是什麽,我都——”

“那是她的遺物。”李默轉過身,望向斐瑞,臉上有了笑意,“當然,你如果不需要的話,我可以帶走。”

斐瑞原本冷淡的神情便愈發陰冷了,眼神鎖住了李默,“她的東西,怎麽會在你手上。”

李默望著窗邊的光。

那一截陽光落在斐瑞腹部的被子上,他垂落在一側的手上被光芒映照出燦亮的光,而他那張俊美的面容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憎惡與警惕,臉上極為淺淡的傷痕在陽光下卻愈發明顯,使得他看起來有些可憐。

李默突然感覺到心情有些愉快,他覺得亞連做的事或許也並不是完全的發瘋,起碼……這一道疤痕讓李默感到了好笑。

李默沒有克制自己的表情,他慢慢地笑了出來,慢慢地道:“因為他這段時間,住在我名下的宅子裏。不用擔心,我和她只是合作關系,她幫我完成一些工作……而我會提供一些幫助,比如,幫她和你分手,還有幫她找地方住。僅此而已。”

下一秒,李默看見斐瑞臉上的疤痕和他的表情一樣猙獰。

他便感到了更大的愉悅,那種愉悅頃刻間填滿了那顆疲憊空蕩的心。

我已經打了好幾聲噴嚏了,因為該死的花粉。我很少對什麽東西過敏,但現在我不確定了,因為我如今身處一片樹林裏。

當然,我倒也不至於為了省錢住林子裏,這是我找的比較偏僻的近道。根據導航說,我還要花十幾分鐘穿過這片樹林,就能走到了三城裏較為破敗的地方,並且有便宜的旅店住。

雖然導航上的圖片實在和破敗沒什麽關系,甚至還讓我覺得條件不錯。

當我又走了幾分鐘後,我意識到有錢人們很喜歡來這裏體驗生活,因為我踩到了好幾個罐頭垃圾了。

這麽喜歡露營,怎麽不去十二城的深山裏露營,不會是因為十二城的深山裏真的有人茹毛飲血還打獵吧?

我一腳踢開了一個罐頭空罐,滿意地看著它飛到空中,落下,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草!”

一聲臟話不知從何響起。

看來多年前的罐頭還是正中了一些人的眉心。

我扶著一棵樹,低眉順眼,想要偷偷撤離,又不忘四處打量了下。

嗯……什麽都沒有?

我有些驚訝,下一秒,我看見一只血淋淋的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陡然扶上了一棵樹,留下了一個血腥的手印。

哇,聖誕老人。

聽說聖誕老人就是一身紅,現在見到真的了。

我緩慢走過去,卻又不敢走太近,遙遙窺探著那棵樹。

那棵樹下已經被血液染紅了一大片,一個人趴在被血液浸染的泥土上,身上好像穿著制服,頭旁邊還有一個罐頭。

這身制服,有點眼熟。

我喊了聲,“你還好嗎?”

我看見那具身體動了動,像是想回應我。

我走了過去,剛走進,濃烈的血腥臭味襲擊了過來。我有些嫌棄地看著這個血人,用腳踹了下這人的胳膊,“死了沒有?沒死的話我打個電話——”

我看見那只帶血的手攥住了我的腳踝,用力拉了我一下,我身體驟然晃動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被嚇了一跳,高聲尖叫了起來,用力扶住了樹。

下一刻,那人松開了手,扶著地,手指深深插入了泥土之中,掙紮著想要起身。我扶著樹,一邊忍不住發出“嘔”的聲音,一邊用腳頂著他的胳膊幫他支撐身體。

“砰——”

他像是一個王八一樣緩緩起身,又摔在地上,最後只得艱難地翻身。

翻過身來,他就像王八脫下了馬甲,露出了真容。

淺灰色的頭發已經被血染成一團,僵硬至極,英俊深邃的五官上沾滿了血液,灰色的義眼像是生生被掏出來了一般黏連著無數血液與神經或是其他,就斑駁地掛在臉上,肩膀上有著三處子彈傷……

也是這時,我才註意到他手和腿幾乎全部彎折成了怪異的弧度,像是被人生生折斷了。

我被這一觀察嚇得渾身流汗,幾乎難以呼吸起來,心臟跳到了胸口,“季、季時川……你……你有什麽遺言嗎?”

季時川的五官被血染得像是怪物,鼻子都被揍外了,他瞇著剩下的黑色眼睛,扯出了一個笑。他用著微弱的聲音道:“沒事,你別哭,我沒事。”

他說完,我才發覺我的臉頰上有了冰涼。

尼瑪啊,好嚇人,這都給我嚇哭了。

我抱緊了樹,恨不得直接順著樹爬上去,卻還是逼著自己冷靜下來,“你、你現在能動嗎?還行嗎?我、我打個電話叫醫生過來……啊不不不對,我好像有急效止痛藥,你等等!”

我從口袋裏翻找著,很快便翻出一枚針劑,正要沖著季時川給他一針,卻感覺他的胸膛起伏更厲害了。我看見他的嘴巴動彈著,微弱的聲音傳出,我湊近才聽見他道:“別……直接送我回家……有醫療……”

我和他才湊得很近,因而愈發察覺到他傷口的猙獰,那血液的臭味直直往我鼻子裏鉆。我一張嘴,幾乎感覺酸水從口腔冒出來,一陣陣頭暈。

陳之微,堅持住!別吐出來!

他都慘成這個jb樣了,你就算是個爛人,也忍忍吧!

萬一他真死了呢,到時候死前記住的可就是你吐他臉上的場景!

我攥著拳頭,逼迫自己咽下酸水,問道:“你——嘔——你家——嘔,在哪裏——嘔——”

……好吧,生理反應是真的很難控制!

雖然我還是幹嘔出聲了,但起碼沒吐出來!

我如此安慰我自己,努力聽清楚季時川的聲音,又捏著鼻子,扶著這個臟兮兮的野人打了輛車。

一路上,司機都在不斷回頭看我們,我把帽子壓得低了些,不想讓對方看清楚我的模樣。

季時川和個異形一樣,四肢以扭曲的弧度躺在車上,血臭沖天。

車內的換氣系統嗡嗡作響,但司機顯然有些承受不住了,抱怨起來:“他看起來……狀況很嚴重的樣子啊,怎麽不去醫院啊?他這個,我車子都臭了啊,也不是我抱怨,我是真的無語,為什麽就非得打車回家啊?就不能去醫院嗎?”

我低著頭,道:“沒錢。”

司機“啊”了聲,又道:“沒錢也可以走保險的啊!這樣子像什麽話啊,他這個到底怎麽搞的?我告訴你,如果出什麽事我不負責的啊。”

我道:“他欠錢不還,被債主打的。”

司機聞言,語氣謹慎了些,他醞釀了下,道:“那你和他什麽關系啊?”

我道:“債主。”

司機閉嘴了。

車子飛越軌道橋,行駛了將近半個小時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別的不說,季時川住的公寓還挺漂亮的。

我有些崩潰地扶著季時川刷開了他公寓的權限,又到處尋找著他說的醫療藏,尋覓許久才終於找到了一間醫療室。

我把他用力扔進醫療艙裏,根據指示打開了檢查,又從網上找到了一些參數輸入進去。

幾分鐘過後,醫療藏震動起來,光屏浮現,我看見一連串的術語,還有一個提醒:

【由於傷勢嚴重且多樣,本次治療時間較長,且僅僅包含骨頭矯正、骨頭修覆、創傷縫合、創傷愈合、取彈、基礎植皮、血液補充等基礎治療,請在醫療艙治療結束後,將患者帶去醫院進行更深層次的治療。本次治療時間:6個小時。】

……嫩爹,6個小時,這也太久了吧。

對方下手也太狠了。

但我感覺,最狠的是,季時川仍然留著一口氣。

我意識到,恐怕是摩甘比下的手,畢竟我很難想象出來,這種折磨手段除了前身涉黑的摩甘比還有哪家天龍人能這樣。

alpha的傷勢恢覆能力一向比較快,但是面對這種強度的傷勢,又沒有能量補充的話,季時川起碼需要再躺個兩天才能恢覆到可以勉強蠕動。

我無法想象,如果我沒有發現他,他是否真的要等身體自我修覆後,拖著殘破的身子爬出樹林去求救。還是說,在身體修覆前,就感受著自己死在那裏。

他的終端已經被毀壞了。

越想,我的心情越覆雜,於是打開了終端開始看小說。天龍人的鬥爭實在太恐怖了,還是看看這本《風流不下流:老實人豪門獵艷記》壓壓驚吧。

當我看到第一百章 時,它提醒我要收費了或者看廣告。

於是我關掉了小說,反正後面的內容我也猜得出來。

也正是這時,我聽到醫療艙發出了“叮”的一聲,不出意外的話,季時川應該是熟了。

我起身走向醫療室,剛一推門,就看見季時川扶著醫療艙,以一種身殘志堅的狀態顫顫巍巍走了出來。

“嗨。”他笑起來,和我打招呼,原本戴著義眼的眼睛此刻空蕩蕩的。“你救了我,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人了。”

我:“……那還是別了。”

我又道:“你要是有良心,讓我在這裏住兩天。”

季時川擺手,“我先去洗個澡,你挑個房間吧。”

他很有些著急的樣子,顫顫巍巍往外走。我便跟在他旁邊,學著他顫顫巍巍的樣子,還閉上了一只眼。

季時川:“……”

他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我,“你他嗎別這麽缺德行嗎?”

季時川無語歸無語,卻還是堅強地扶著墻走到了浴室洗了個澡,看起來他也很受不了自己一身血臭味。

浴室裏的水聲不停,我閑著沒事在客廳到處亂翻。

很快的,我找到了一抽屜的……義眼。

我:“……”

無數只眼球望著我,嚇得我心臟驟停,好一會兒我才恢覆了呼吸。等我仔細查看,我才發覺,他這一抽屜的義眼花紋各式各樣,頗為漂亮精致。

我隨手挑了一顆把玩了下,一片小小的光屏投影出現在面前,顯示出一連串的信息。我拿出終端搜了搜它的型號信息,很快便看到了一串價格。

親娘嘞,這麽貴。

我思考幾秒,迅速拿了一只塞到口袋裏。

反、反正那麽多只,少一只又不會怎麽樣!再說了,我可是他救命恩人,命都是我的了,一只眼睛怎麽了!

我暗暗想著,合上了抽屜。

沒多時,季時川結束了洗漱,他穿著襯衫西褲,披著浴巾,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朝我走來。他的狀態似乎好了點,鼻子上的骨頭也修覆了,只可惜臉上的青腫還有淡淡的痕跡,脖頸到肩膀出顯露出斑斑的傷痕,走路依然緩慢且顫顫巍巍的。

他坐在我身旁,像是十分疲憊一樣,“要死了,真的差點要死了。”

我道:“這不是你應得的,質詢會咬了這麽多人。”

“不過我這活下來了,算不算一筆勾銷?”季時川鼻音有些重,他努力彎著腰,打開書桌前的抽屜,“得換只新的義眼了,只是重新生長適應也很費事。”

我想起來了他方才義眼垂落在臉頰邊緣時的神經血肉,原來那是機械。

季時川望著抽屜,突然沈默幾秒。

我埋頭裝死。

季時川道:“陳之微。”

我眨眨眼,“怎麽了?”

“我義眼少了一只。”季時川叫了我一聲,“你是不是偷了我義眼?”

我蹙眉,“你怎麽憑空汙人清白?”

季時川笑了下,挑起眉毛,伸出手指勾了下。

下一秒,我看見抽屜裏的一堆義眼瞬間浮現出了七彩變幻的光芒。季時川合上抽屜,下一秒,我口袋裏那只義眼也閃爍起了光芒。

我望向季時川,發現義眼的光芒在我們臉上也投射出了七彩的光。

我:“……”

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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